2019年11月16日 星期六

[蒙古遊記] 牛羊。綠草。蒙古包


蒙古國 - 一個擁有人口三百多萬、土地面積全球排名第十九、人口密度全球最低的國家。烏蘭巴托 - 蒙古國的首都,超過一半人口都住進首都裡。

空氣中瀰漫着一陣電油味,灰濛濛的天令我絲亳感受不到草原之國的氣息。幾經堅持才能從食店老闆娘裡要回4000蒙圖的麵食差價,給了我一個壞的初印象,心裡正在納悶。

沿着和平大道,經過國營百貨公司,雖然是城市的核心地帶,但人流不多,道路兩旁大多是樓高三、四層的建築物。在接近成吉思汗廣場的範圍,逐漸看見一些新式的高樓大廈,應該是烏蘭巴托的商業區。烏蘭巴托的旅遊資源其實不多,大多旅客只視烏蘭巴托為中轉站。除了成吉思汗廣場外,最著名的旅遊景點便是藏傳佛教的甘丹寺(Gandantegchinlen Monastery),廟內有一座全世界最大的銅鑄觀世音菩薩像。

離開廣闊的成吉思汗廣場,向着北面的甘丹寺方向走去,沿路上除了有數座購物中心外,出現頻率最多的便是韓式餐廳和路旁的小型流動雪糕店。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景觀突然開揚,前方是一個小社區,從遠處望去全是數百間矮矮的民房和被夾在民房與民房之中的蒙古包,木條紮成了一排排的欄柵,將小社區劃分成大小不一的區域。走進棚戶區的通道内,兩旁被大約兩米高木欄柵包圍,我試著努力眯着眼,都不能從窄窄的夾縫中窺探欄柵內的情形。早聽聞烏蘭巴托的貧富差距巨大,從蒙古各地到烏蘭巴托討生活的民眾因負擔不起房租,只能住進這些棚戶區内。  

再往北走,行車路由柏油路變成塵土飛揚的碎石路,周邊的建築物大都是平房。放眼延綿的山嶺,全是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和那種想像中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景觀有着巨大落差。






---

旅程中總會常遇到意料之外的事,在沒有被蒙古旅行社預先通知的情況下,擁有一雙碧眼、染了一頭鮮紅色長髮的年輕荷蘭女孩賈絲雯參加了我預定的三天兩夜團。看她的樣子與打扮,覺得她是那種喜愛夜蒲的女孩,後來發現她是一位愛自然、愛動物、有理想的女孩 (不應以貌取人) 當然我是樂於併團的,她的加入亦令這三天兩夜的行程生色不少,但旅行社沒有主動提出退回多繳付的費用,卻有欺騙之嫌。

導遊羅拉的外貌是典型的蒙古大媽,擁有健碩豐滿的身形、一身小麥色的肌膚。她的名字在蒙古語的意思是「太陽」,四十來歲的她是兩位小孩的母親。 她擁有碩士學位,在烏蘭巴托的一所大學任教(不應以貌取人×2),只會在暑假期間擔任兼職導遊。

賈絲雯、羅拉、司機大叔、老婆和我,一行五人乘坐一輛日產吉普車,向着曾經世界最大帝國的首都哈拉和林 (Khakhorin) 出發。

旅程的第一站是到一間大型超級市場購買三天兩夜行程裏的食物和水。羅拉除了是我們的導遊,還是我們的廚師,負責解決我們三餐所需。她走到一堆馬鈴薯旁挑選當晚的食材,一輪認真的左挑右選後還是不甚滿意,最終她在一份已包裝的馬鈴薯挖開一個洞,選取她的戰利品。

超市附近的山頭,有數十個蒙古包。我問及昨天在烏蘭巴托棚戶區的情況,羅拉隨手拿起放在路旁上的竹枝,在泥沙上寫上“0.7”,並向我解釋道:「政府會依據我們的原居地,向每個家庭配給0.7平方公里的土地,讓我們能自由地在土地上建屋發展。但是由於除了畜牧業外,大多的工作機會都集中在烏蘭巴托,引致很多外省人湧入首都尋找工作,令到全國三百萬人口的一半都住進了這個面積只佔蒙古國境大概三百分之一的首都。這些外省人大多收入低微,只能租住生活條件比較差的棚戶區。」


中午時份,我們來到了一家快餐店進行午膳。賈絲雯是一位素食主義者,從交談得知,她透過NGO的幫助,到世界各地從事農業、保育的工作。她現正在北京,負責照顧大熊貓起居飲食,趁着假期到蒙古旅遊三星期。她在老家荷蘭是一位農夫,她離開了家鄉,過着這種旅居生活已經十年的光景。

---

吉普車在公路上飛馳,賈絲雯在利用圖片卡在學習中文字,老婆則告訴她繁體中文字與簡體中文字的分別;前座的羅拉正在望着鏡子塗口紅和粉底;而我則欣賞着窗外的景色:時而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時而是一大片黃澄澄的油菜花田、偶爾車前會出現一大羣牛羊在擋路。

來蒙古旅行最大的挑戰便是上廁所,在公路上的廁所(或形容為廁格比較貼切)非常簡陋,都是用木條或鐵皮搭建成的小屋子。我看到的廁所有兩種:一種是我們日常使用的座廁,但是座廁的底部並沒有連接喉管,排泄物是直接跌落廁所底部的大坑中,這種廁所的氣味相對比較容易接受;另一款廁所則是在一個大坑上架上數條粗木板,如廁者只能蹲在兩條木板上,排泄物通過木板中間的隙縫跌落大坑中,除了大坑內的視覺衝擊,那種混雜的氣味令人一陣目眩。

經過了六小時的車程,終於來到了哈拉和林。今晚我們將會住進專為旅客提供住宿服務的蒙古包營地,營地設有共用廁所、淋浴間、廚房等設施。走出營地外的空地,遠遠看着額爾德尼召寺(Erdenezuu monastery)的輪廓,孤寂地屹立在這片曾經無限輝煌的土地上。 夕陽的餘暉灑落她的臉龐上,有一種説不出的蒼涼。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成吉思汗統一了草原上的各個部落,成立了蒙古帝國,1220年定都哈拉和林。蒙古鐵騎東征西討,橫跨歐亞大陸,所到之處無不令敵人俯首稱臣。他的第三子窩闊台在哈拉和林大興土林,興建城市。


從哈拉和林博物館的資料得知,在13世紀中葉,哈拉和林大約有1000015000人口。當時四方來朝,人口包含了蒙古人、中國人、印度人、歐洲人等的民族。當時這裡已是一座具規模的城市,除了宮殿外,還有佛寺、教堂、清真寺和市集等的建築,是個擁有多元種族、文化、宗教的城市。

朝代更迭、物轉星移,昔日哈拉和林那些代表着蒙古帝國輝煌的許許多多建築物已被破壞而不復存在。1586年,成吉思汗第二十九代孫子在這遍土地上興建額爾德尼召寺,據說建築材料是從哈拉和林遺址獲得。因着戰爭、政治與宗教原因,經歷了多次破壞與重建,現在的額爾德尼召寺是在1947年重建而成的。

額爾德尼召寺是一座藏傳佛教廟宇,佔地很廣,由多座寺廟組成,寺廟內擺放着許多佛像和畫作。寺廟外牆的油漆許多已經脱落,卻令她更見原始味道,與四周的草原和諧地共處。額爾德尼召寺的外圍圍着108座象牙白色佛塔,像城牆般保護着她,保護着昔日僅餘下的一點榮光。一個鼎盛的王朝,必定用了無數鮮血換取,如今卻僅剩下並不是她原來模樣的數片綠瓦紅磚,實在令人不勝唏噓。






---

吉普車駛離主公路,轉進一條凹凸不平的小徑。道路兩旁長滿了大約半個人高度的雜草,我把頭伸出車窗外,迎風吹來的是清新的草香。車子繼續前行,十分鐘後終於來到了一個廣闊的平原。今晚我們將住進遊牧家庭的家。


在我的想像中,遊牧家庭都是比較窮困的,但眼前的景象卻顛覆了我的認知: 兩個蒙古包、一所鐵皮搭建的廚房、一個馬棚、四五匹馬、百多頭牛羊、一輛吉普車、電單車和農夫車,就是這個一家四口的遊牧家庭所擁有的一切。沒有想過他們能擁有數輛現代化汽車和百多頭動物,而且在蒙古包旁還有先進的太陽能發電板。羅拉解釋着他們都是普通的牧民家庭,不算特別富有。城市人習慣將財富放在銀行,遊牧民族卻比較直接,將家當放在身旁。

略為描述眼前蒙古包的外觀:蒙古包的面積大約有二十平方米;支架用扁平的竹技編織成,內層保温物料是用羊毛壓成的毛氈,而外層則是雪白的防水布料;蒙古包是有「窗子」的,布料和毛氈可從底部揭開來,用繩子穩住,加强室内通風效果;蒙古包外部繫着數塊大石,避免被强風吹倒。

主人家邀請我們走進蒙古包。女主人為我們端上了一碗熱飲,是加了鹽和水的牛奶。小妹妹正在自顧自地看着電視放映着的卡通片,一邊輕撫着她的寵物小羊,看來對外人走進家裡並不陌生。賈絲雯憶起了她在故鄉鄉間農場的歲月,日子同樣地枯燥,陪伴着她的只有農場裡的動物,這亦是她不忍吃肉的原因。牆上掛着數具馬鞍和一些家庭照,部分顏色已經泛黄。蒙古包內陳設簡陋:正中央放置了一個火爐,連接一條長長的鐵管延伸到蒙古包的頂部;近門口位置是一座桃木矮櫃,櫃頂放置了一些家居用品和兩部手提電話;旁邊是一座小型的石油器爐,地上放置着一些煮食器具。羅拉正忙着為我們準備着今晚的晚餐,她説她可以為我烹調羊肉,我連忙拒絕。在蒙古草原,牛羊不再是已經被切成一片片、用保鮮紙包裹着,放在凍肉櫃内的食材;而是可以被人近距離接觸、會跑會叫的動物。「一邊看着羊羣,一邊吃牠們的同類有種怪怪的感覺。」

在晚餐前的空檔,男主人和他8歲的兒子帶領着我們騎馬嘗嘗當牧民的滋味。男主人一邊策騎,催趕着正在吃草和休息的牛羣和羊羣向蒙古包方向靠近;一邊從喉嚨中發出 harshhhh”的聲響,向一些離了羣的動物發出訊號,讓牠們跟着大隊前行。男主人亦不時吩咐着兒子把走到較遠位置的動物趕回來,戴上牛仔帽的小男孩坐在體型比他大數倍的馬兒上,眼神堅定、英姿颯颯。雖然,用上「英姿颯颯」這個詞語來形容一位只是8歲的男孩看似不恰當,但當下實在沒法找到比這更貼切的形容詞。看他策騎功夫嫻熟,子承父業應該沒有難度。

回來後,晚餐已經準備好。坐在草原上,欣賞着落霞,雖然只得青菜白飯,但也别有一番風味。我問坐在身旁的羅拉:「這裡的空間比棚戶區大得多了,生活亦不算貧困,為甚麼那麼多的遊牧家庭非要擠進烏蘭巴托?」她斬釘截鐵地答: 「太辛苦了!特别是在冬天!夏天的時候,遊牧家庭就要預備牲畜冬天的糧草。每年10月,他們便要舉家搬到山腳下避開大風雪正面吹襲,但仍要在寸草不生的環境下忍受極寒的天氣。很多人忍受不了這種艱苦而單一的生活而放棄遊牧生活。」旅行給予我們增廣見聞的機會,但卻談不上是「體驗」生活,生活的苦與樂又豈能一時半刻讓身處在不同境地的人真正領會?我望着如畫般的風景,很難想像那種極端的惡劣天氣;享受策馬在青山綠水間的自由自在,卻未知那種日復日、年復年的枯燥的生活。

羅拉沉默了一會又道:「雖然辛苦,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老家過這種生活, 因為城市人比較勢利,我不太喜歡。」營營役役的城市生活,活在資本主義下,為房租打拼;回歸大自然,卻又要受大自然的殘酷洗禮。不要羨慕他人,也不需用憐憫的目光看待自己未曾經歷過的生活,不同的生活方式總會迎來不同的挑戰,生活從來都不容易。正在逗弄狗狗的賈絲雯很清楚這種矛盾,她離開荷蘭鄉間是因為生活單調,而她卻是位喜歡與人溝通、喜愛認識異國文化的女孩。所以她選擇了旅居生活, 但從言語間卻透露出離開家人的寂寞。人生總是很難兩全其美。





---


今夜的住宿條件比昨夜的營地更原始:由於沒有自來水供應,洗澡當然是太奢侈,刷牙也只能用瓶裝水解決;木板床上只得一張薄毛氈,連枕頭也沒有(第二天才發現是羅拉忘了給我們);地板上數隻小青蛙在跳來跳去,宣示着牠們才是這裡的主人;有一些外形像小甲蟲的黑色昆蟲依附在牆上,不時會跳到床上。推開蒙古包的木門,不禁被嚇了一驚,原本在蒙古包附近草地吃着草的牛兒和羊兒已經自覺地包圍着蒙古包,我與牠們可以説是觸手可及,由於夜色昏暗, 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一羣。


整夜難眠,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承托點,只好不斷輾轉反側。蒙古包外不間斷的動物叫聲,形成了獨有的環迴立體交響樂。這首「蒙古之夜」戛然而止,突然外面風聲大作,那强度比香港的十號風球有過之而無不及,吹得蒙古包外層布料蓬蓬作響,但除了聲響,在蒙古包內卻絲毫感受不到這股强風。大約5時,外面回歸了平靜,動物又開始活躍起來。這一夜如此難忘,這一夜我和大自然的距離,只不過是隔着一塊布料。

---

天全亮了,我在床板上坐直了身子,打了一個呵欠,然後把少量瓶裝水倒在掌心,胡亂的在臉上擦着。走出蒙古包,帶着清草香的微風令徹夜未眠的我精神一振。我把一頭油油的凌亂頭髮伸向一個被改裝成連着水龍頭的膠水樽,扭開水龍頭後,一條小小的水柱流出。突然,聽到小妹妹一聲尖叫,不知道是否投訴我浪費食水,嚇得我連忙關掉水龍頭,像一個被媽媽發現偷吃糖果的小孩,頭也不回趕緊逃離案發現場。


吃過簡單的三文治早餐,我們便踏上歸途。回到烏蘭巴托,和賈絲雯、羅拉和司機大叔道別後,我倆便回旅舍休息,終於可以享受舒適的熱水浴,我倆始終是被寵慣了的城市人。第二天,我們便乘坐西伯利亞鐵路離開烏蘭巴托前往俄羅斯,繼續未完的旅程。




Facebook : 一個香港男生關於旅行、關於夢想與現實的筆跡
https://www.facebook.com/AboutTravelAboutDreamandReality



Instagram: 
https://instagram.com/travel_dream_reality/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